童年的清浅时光,在那个肩挑背驮的年代,总是不可避免地让素颜染上风霜,慢慢地一路走过,终是芬芳成花。

早晨,天刚刚亮,我最先起床,没有洗漱,轻轻悄悄地拿起钐镰刀,首先来到屋后最大的一块田边,可是这块田,母亲昨天已经割完了,旁边的三小块田也割倒了,象几大片云彩飘浮在田中间,只剩下上面两块梯田没有割,我就去挨着田埂边割了起来,连割三颗做一把,铺在田里,割了几下,觉得这样太慢了,就连割五颗做一把,稍稍适应后,我把左手尽力张到最大,一下子可以握住割下来的六颗,尽管一下子握六颗稻谷手涨着有些痛,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奶奶曾教我,干农活在学习的时候,就要快、狠、猛,往后做事才利索,如果慢慢吞吞地干活,养成了这个坏习惯,怎么有效率。我又在想,割的时候,左手能不能再多握住一颗呢,一颗可有十多穗呀,于是,我割六颗,在手已经握满的情况下,再张开小指和无名指,在两个缝档里各夹一颗,当无名指夹住刚割下的第八颗时,手指劲不够大,握不住那一颗,有几穗感觉要滑出来,我赶忙用右手的钐镰刀半抱着勾住左手稻谷的中部,转身平放在后面割过的稻茬上,割了一段时间后又掌握了点技巧,就是最后一颗不能握得太紧,会把小指挤压得生痛。坚持每次割八颗,进度自然快很多。就是弯腰割的时候,谷穗有时刷到脸上,有时钻进脖子里面去了,刺得很痛很难受,忍不住非得挠几下。割了一会儿,虽然是清晨,有很浓的露水,气温很低,但身上开始发热,感觉要出汗,我脱了一件上衣,这时母亲也到田里来了,招呼我割慢点,我懂母亲的心思,说:“没事的,我感觉很轻松。”母亲紧挨着我刚才割的地方,往稻田里面的方向割去,里面的田里还有水,泥巴也软软的,踩下去见不着脚背,母亲是穿着长靴有备而来的,不怕泥和水。上面梯田里的杏婶婶听到下面有两人说话,伸起腰说:“红星也回来了啊,学校里放假了吗?"我说:“杏婶,学校放八天的农忙假,十六日下午去上晚自习。”杏婶婶说:“有你回家帮忙,你妈要轻松多了。刚开始听到有人在下面割谷,以为是你妈,也没在意。”我说:“杏婶,您来得比我们早多啦。”她说:“你建平叔在外做木工,我一个人割,不起早点不行啊。”是的,农村人过日子,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起早摸黑地耕种,为了家庭,尽自己的责任。这一垄一垄的稻谷,让人们辛苦和劳累,也给予人们希望和温饱……

当二奶喊杏婶婶回家吃早饭时,奶奶也喊我们吃饭,大家各自回应几声后,邀在一起,走下梯田。吃过早饭后,我和母亲接着早晨割的地方,一遍一遍地舞动钐镰刀,发出的声音如同沉闷的战鼓,随着波浪形的梭子般地蚕噬,身后割倒的稻子如同正在编织的布匹,不断延伸。过了一会儿,奶奶洗好了碗筷,喂过了猪后,也来田里帮忙。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谷穗,高兴地说:“今年好收成,看着这沉甸甸的稻谷好可爱。”奶奶边割边和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一些事:“我和你这般大小的时候,姐妹三个,冬天睡觉盖着没有棉花的单被条,上面再加盖几层稻草帘,下大雪的时候,冻得受不了,跑到牛棚里拿几梱稻草又加盖在上面,就是这样过冬的,那时的冬天,有很多人家没有布鞋穿,只能穿着草鞋(用稻草手工编制成的鞋),没吃的,一天只有两顿稀饭,那都不能叫稀饭,只能是说喝米汤,那时候的小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走路的气力都没有。”我听后插嘴说:“你那个时代是清朝吧?”奶奶说:“记不清什么朝代,铜钱家家有点,但是买不了东西,用袁大头的银洋,后来记得用伪币(抗战时期,日本统制下,各伪银行在沦陷区各地发行的钞币)。石头咀街上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做买卖,住的全是茅屋房。现在的社会真好,再也不用跑反(日本鬼子进村和以后国民党抓壮丁、找粮食,百姓背着行囊、带着老幼,四处逃窜躲避,等他们走了后再返回家中)了,石头咀现在有两条大长街道,有这么大的学校,有医院、合作社、百货商店、门市部,什么东西都有得卖,家家户户都住上亮堂的瓦屋了,田地又到户,也不饿肚子了。”奶奶继续说着她的小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常常说的一句话,‘如果能吃上几顿饱饭,死了也闭眼睛了’”这时,奶奶突然不说话了,微微叹了声气,直起身,用拿着钐镰刀的手撑着腰,默默地看向前面远处的群山,我问奶奶:“您是不是想念您的爷爷奶奶了?”奶奶说:“如果他们要是能看到,现在我们有这么多的稻谷,天天能吃饱肚子,该会是多么开心啊。”顿了一顿,她又接着说:“他们在天上一定能看得到的,也一定会保佑我的孙子孙女平安健康,长大后做个有出息的人。”我也顺着奶奶的目光望过去,山上十几、二十几米远才有一颗大松树,但是在这连续几年封山育林、栽树造林的不间断治理中,山上除了陡坡,有石头的地方,以及无土的山岗上,还是光秃秃的。其它的地方,到处都是一片片、近一尺高到一人多高、大小不等的小松树,郁郁葱葱,疏密无序。微风吹来,也学海浪翻滚。看到这样的风景,又记起以前做梦和解放军在海边训练,突发奇想:这群山就象大海,天和海连成了一片,山上的崖石就是海中的珊瑚礁,光秃秃的地方,就是海中的群岛,一排排高矗着的水泥电线杆,就是轮船的桅杆……“树枝上的松针已经黄了三成,可以褥松针作柴烧饭了。”我正想象入神的时候,奶奶打断了我的思路,并且又说到烧饭的柴火,就忍不住说:“现在还在割稻谷,等稻谷收割完后,还要犁田、栽油菜、播种小麦,这些都还没干完,就开始想着褥松针,还早着咧。”我又弯下腰大把大把地收割稻谷,三把钐镰刀继续弹奏着丰收交响曲,脸上的汗水在稻香中肆意流淌,弯着腰,才懂每粒稻谷低头的心事,只为在成熟丰硕的季节,一起欢舞。往日成长的艰辛,已经和颜色一样,在稻杆中缓缓坠入泥土,变成了大地的味道。

割了一会,我又忍不住跟奶奶说:“您再说说您小时候的事吧,我还没听够,真不敢相信以前是那种生活。”奶奶又笑了笑,接着说:“一天,前面大河沙滩上来好多日本兵...”我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我们家乡也来过日本鬼子?我以前只知道东北有鬼子,打鬼子有东北抗联,有杨倩宇。看过《八女投江》的电影,还知道晋、察、冀有鬼子,看过《冀中平原地道战》,《地雷战》,《狼牙山五壮士》,知道南京大屠杀,也知道上海有鬼子,可没想到我们家乡也来过鬼子。奶奶见我不相信,接着说:“鬼子架起炮,对着天放了两炮,炮弹飞到七八里外的林塆大岗山上爆炸了,炸了两个大坑,大坑现在还在那里,等你长大点,去那里砍柴,你就能看到。”听了这话,我“哦”了一声,说:“前几年,年年在这大河边和林塆大岗搞民兵训练,是有原因的,不能忘了国仇家恨。”奶奶点了点头,边割稻谷边说:“然后几个鬼子骑着高头大马,举着他们的旗子,用广播筒在河滩上来回地喊着石头咀已被他们占领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奶奶用手指了指河对岸远处,她娘家的方向,方家畈的一个大山岗跟我说:“你看见那个山岗没有,我们的部队在那个地方和鬼子打了一个大仗,我们的一个团长和很多战士牺牲在那里。”我听后,比看电影时更痛恨鬼子。同时,我又回想起电影里的一些场面,能想象得到这一仗,打得是多么惨烈。奶奶、母亲和我都没有说活,埋着头,三个人又象春蚕吃桑叶一样,一遍一遍来回向前蠕动,不停地割稻谷。良久,奶奶又接着说:“又过了一、两年,有一天上午,从安徽那边断断续续地来了一千多鬼子,还用骡子拉着大炮,又在这前面的河滩上集合,这一次他们是逃命,因为这条河两边的山坡上、山岗上,全部是红军,两岸沿途的百姓由红军指挥转到部队的身后。人们在山岗上看见鬼子在河滩集结,红军在两边山上挖战壕,这样僵持个把小时后,鬼子又转身往安徽方向回撤,红军就从两边山上快速涌向张家咀,那时张家咀还没有水库,是“川”字形的三座大山,很快,“川”字形的三座山全部布满了红军。鬼子走到古城村的位置后,害怕了,又折回来往南走,路过石头咀镇的时候,就到镇上茅屋里去找吃的,然后把石头咀镇上的茅屋全部放火烧了,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站在山岗上都能听见‘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鬼子继续往南,两边山上红军的包围圈也紧紧粘着向南蠕动。”我忍不住插嘴问奶奶:“我们红军有多少人?”奶奶说:“红军多少人,不知道,放眼望去,两边山上全部都是红军和身后的老百姓。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鬼子走到石头咀镇和金铺镇交界的地方。大概是这里的地形对我们红军有利吧,两边山上的红军一下子全部围了上去,日本鬼子少数兵自杀了,大多数投降了红军。后来听大人说起这件事,当时有一个鬼子吓得丢了魂,乱放了一枪,这一枪牺牲了我们的一名红军战士。这次围捕,抓了一千多名俘虏。”我不禁为这名红军战士扼腕叹息,也为这次围捕胜利而高兴。尽管奶奶讲着她小时候的事,但我当时听说俘虏了这么多日本侵略者,依然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干劲,钐镰刀挥动得更快了,心在喜悦中徜徉。原来奶奶还有这么多故事,我不禁又问奶奶:“您和爷爷在一起过日子,那个时候怎么样?”奶奶说:“跟您爷爷过日子,就翻身了,别看你爷爷现在拄着拐杖,年青时可了不起呀。”奶奶的话语中充满着幸福和自豪:“他平时下乡去理发,到了秋天,他收购药材茯苓,把茯苓切成巴掌大一片片晒干后,装进杉木大圆桶里,挑到黄州,再上大船到武汉二口交给药材行,回来时,在黄州又挑一担盐,到石头咀街上,转手给店铺里,那个时候,没有公路。过河跨畈、翻山越岭,走的都是羊肠小道,来回一趟要七八天,途中没有旅社,走到哪里天黑了,就近借宿在农户家里,给一碗盐人家,可以包吃住一个晚上。”我们割着稻谷,似乎也沉浸于那美好、温馨、幸福的岁月里。“这西河一条河百里长,能和您爷爷上汉口做生意的可没几个人咧,他们都是朋友。解放后,划阶级成份,有人说您爷爷以前倒卖茯苓药材,是资本主义,划为富农,开大会批斗,等批斗风渐渐平熄之后,您爷爷申请烈士家属,人民公社干部下来调查,知道您爷爷是烈士的堂哥,并且自费安葬烈士、照顾烈士的父母二十多年,最后以孝子身份养老送终,就把您爷爷定为光荣烈属,划为贫下中农成份,以后每年送春联和一担干柴火的荣誉照顾。住在稻场对面,竹林边上同姓大爹身份又不一样了,他以前是伪保长。伪保长,解放前多威风,一天到晚,四个扛枪的保丁跟着他,路上的行人见了他,站立在下风处、位置低的地方,或者躲得远远的。伪保长的权利可大着咧,写个申请,只等县长一签字,他就可以叫他手下的兵丁将某个人拉出来,一枪就给毙啦。”奶奶的话,又把我吓了一大跳。奶奶又说:“好在大爹从来没有枪毙人,解放后的阶级成份划为‘四类分子’戴高帽子游街批斗,现在‘四类分子’已经取消了,都是社员,再也没有批斗了…”我真没想到,天天把鱼腥草当茶喝,菜园里种大片地的百合。每天挖回家吃半碗,有时还把梨和冰糖放在一起蒸着吃,这样一个极力调理自已、有着严重哮喘的老人,有如此曲折的人生经历,令我唏嘘不已,才明白,以前从不串门的大爹,这两年喜欢到我家和爷爷聊天,原来是摘了“四类分子”的帽子后,才可以和别人聊天。他们两个人,一个是伪保长,一个是跑江湖,在一起有共同的言语,两位历尽沧桑的老人,自然有聊不尽的生活阅历、人情世故、趣闻轶事。

母亲在旁边不停地割着稻谷,听我和奶奶唠嗑,一直没出声,这时太阳光已经很强烈,母亲脱下沁出点点汗渍的外衣,四下看了看,说:“露水已经全干了,快把这块田割完,去收前天割倒的稻谷。上面一块田,明天早上来再割吧。”我靠田埂边,割的宽度比奶奶和母亲割的要窄,所以走在她俩的前面,我割完后,伸直腰歇会儿,等奶奶和母亲跟上来,这块田就割完了。完成了割谷的任务,我余兴未尽,说:“现在,我来讲个故事。”就清了清嗓子,喊上面梯田干活的杏婶婶,杏婶婶回应道:“你说吧,我在听咧。”她也把握钐镰刀的手撑在腰上,跟奶奶说:“大嬷,您们真热闹,有红星在一起干活,也不觉得累哈。”奶奶说:“你也歇会儿吧,别累跨了身子。”我大声说:“现在开始讲啦…很久很久以前,山里面的几户人家请了一位教书先生,教孩子们读书,那时候没吃的,家家捂紧嘴巴,节约一点粮食,煮成稀饭送给先生吃。先生呢,天天吃稀饭,心里不痛快,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这一天,一位学生的母亲送来稀饭后,转身走到门外,听见先生在里面以“稀饭“为题作诗:‘勺米熬成粥一瓿,鼻风吹动浪悠悠。近看好似西湖景,只少渔人下钓钩。’学生的母亲在外面听到后,就立刻回赠了一首诗:‘只因家住大山头,苦种十年九薄收。敬请先生您莫怪,应知粥冷自然稠。’先生吃了一惊,佩服这位母亲的才华,以后再也没有提老吃稀饭的事了。”

奶奶听后说:“佩服这位母亲的才华,这只是一部分。"我一下愣住了,书上是这么说的,怎么会是说对一半呢?问奶奶:“另一半是什么原因?”奶奶笑着说:“另一半又分为二,因为先生知道,一是这位大山深处有才华的母亲,为了孩子,诚心烧稀饭给他吃,母亲自己还没稀饭可吃。二是学生家中确实清贫,如果有粮食,这么明事理的母亲,她是舍得给先生吃的。”真没有想到,奶奶这么了不起,才听完这个故事,就能说出这么朴实的理由,分析得这么近乎人情。奶奶又继续说:“现在好了,能吃饱肚子,吃得饱肚子,人就结实,身体强壮了,就无病无灾。一家人无病无灾,只要你们姊妹三个健健康康地长大,就是最大的幸福。”

一块田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割完了,母亲拿起了上衣,我们一起离开这块田时,我又喊一声:“杏婶,回家喝茶歇会儿呀。”杏婶婶回答道:“我带着茶水来的,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一天都割不完这块田。”

在往回走的路上,母亲还不忘把路边的树枝,长得高的青草都砍倒,快到后门时,还把水沟边的石榴树下部的枝条也砍掉了,树上还挂着三十几个大小不等、略带红色的石榴,母亲在石榴树边站了一会儿,还是狠心地把石榴树下边的一小颗桂花树的挨路边的树枝也砍了几个半截下来,说等会儿挑稻把子好走路。我跑下水沟边,拾起被砍下的桂花枝,上面结满了一串串浓香的桂花,拿回家插在装满水的罐头瓶里,满屋都是桂花香。

回家喝茶的时候,才感觉很累,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母亲把靴脱给我穿,她穿起了解放鞋,拿了两提草葽子(每提可捆拾担稻把)和一条冲担,叫我也拿一条,她走到塘边浇些水草葽子上,再到田里,把冲担竖起来,用力往泥田中一戳,冲担稳稳地插在田里,再拿起一个草葽子,摊开一条直线,双脚站在草葽子的一头,朝奶奶和我喊:“快点呀!”我也学母亲的样子,用力把冲担竖插在田里,再弯腰一抱一抱收稻子,和奶奶交替着交给母亲,母亲接过后,紧挨着脚尖在草葽子上垂直叠起来,等叠到胸口这么高的时候,她再弓下腰,拿起草葽子的两头,往中间用力拧紧,这时,再腾出一只膝盖跪在稻子上,用力压到最结实的时候,赶紧把草葽子打个活结,稻把就这样捆好了。母亲接着又解开另一个草萋子,我和奶奶又赶忙把一抱抱稻子递给她。当我再次弯下腰收稻子的时候,一只四条腿的壁虎蛇从手腕上跑过去,吓得我拔腿往旁边一跳,害怕踩着它了,母亲看到了,忍不住笑起来,说:“不要大惊小怪的,它不咬人,你别管它就行,就是连稻子和它一起抱起来,它也会跳下去逃走的。”听到母亲这样说,刚才真是虚惊一场,不过心底还是有点害怕。母亲又接着说:“不过,还是要留点心,怕真的有蛇钻进稻子里面,但是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因为人在一层一层不停地往前收稻子的时候,蛇听到收稻子的动静,也会提前爬走的。”我说:“万一蛇睡着了呢?”我用脚踢了踢准备收起的稻子后,确定安全了,才弯下腰收起来,母亲说:“这样太慢,赶紧的,收快点,今天要把这块最大的田和下面那块田全部收完,明天才能够收完另外的四块田,后天起要去收割河田的稻谷。今天早收完早收工,就是干到夜晚也得收完。”听着母亲如此安排,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边的稻子,想到父亲又不在家,我是应该尽所能地多替替母亲,心中对自己说:“按母亲说的去做吧,真的碰上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我再次加快了速度。

收稻子看起来很轻松,实际做起来是很累人的,不停地弓腰,手要紧挨着地面,往起收,脚还要紧跟手往前走,再满满地抱起稻子,稻子上的绒毛,飞到脸上、脖子里,刺得一块块皮肤红肿难受,汗水流过阵阵疼痛,忍不住用手摸摸脸和脖子,想把上面的绒毛扫掉,但是什么也没有,反而觉得更疼了,因为手和袖子上的绒毛又粘到脸上,汗水又模糊了眼睛,忍不住再擦一下,更加痛得阵阵燥热,一不小心,收稻子的时候,谷茬还插进指甲缝里。特别是田里面有水的地方,收的时候,手抬高了,有的稻子收不起来,又得再收一次,手放低了,指甲和手背都是水和泥,在泥水里来来去去,走路也特别吃力。我穿着靴,去收有水的地方。奶奶年纪大了,让她收田埂边干爽的地方。就这样不停地忙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稻场外、竹林里有鸡叫了,奶奶说:“鸡叫中,要去烧中午饭了,还有两个伢儿放学回来要吃饭。”母亲跟奶奶说:“您回去烧饭吧。”奶奶又问我:“你是愿意去烧饭,还是愿意收稻子?”我心想:收稻子比烧饭辛苦些。就说:“我最不喜欢烧饭,饭也烧不好,万一没烧熟或烧糊了,怎么办,还是您去烧饭吧。”

少了一个人,收稻子的速度慢下了很多,这时的太阳也揍热闹似的,热浪一层一层地围着我们打转,稻子抱起来,背后的湿上衣还粘在腰上,散了架子的疲倦身子靠自己的意志力支撑着,别人家都是这样劳动,我也不能输给别人,苦不丢人,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别人有粮食,自己全家人没吃的,才真丢人。

这时母亲想到一个办法,走到田边,把冲担拿过来,双手使出最大的力气,把它一下子插进泥里,然后把草葽子紧挨着冲担摆直,母亲再走过来,和我一起收着稻子,然后挨着冲担往上堆,堆到大半捆的时候,母亲再回到冲担旁边,扶住堆好的半捆,拔起冲担,再接着堆我收过来的稻子,同样等堆到胸口的时候,再把稻子捆起来。这样,她一个人顶上一个半人干活了。我知道,母亲是在拼尽全力,趁着天气晴好,抢割抢收。

秋收

压枝作物正临秋,招飐金黄动九洲。

南北行踪返乡里,万千气象起田畴。

弯腰顿觉成人字,甩汗何曾惧日头。

纵有凌云鸿鹄志,安身先为稻梁谋。

供图:朱祥(英山县石镇文化站站长)

《童年往事》系列连载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周自金,网名历久梅新,湖北英山人。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黄冈作协会员、诗协会员,英山诗协会员。有诗词、赋、散文等散见于书籍报刊及网络媒体。在以往的诗词、散文邀请赛中荣获过一等奖等。自勉语:若将岁月开成花,人生何处不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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